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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国际志愿者迈克尔·海尔曼

作者 韩帅南 时文枝

来自德国多特蒙德的国际志愿者迈克尔·海尔曼(Michael Hermann)年近古稀。18岁时，他便投身国际志愿服务，先后到过全球40多个国家。2005年起，迈克尔扎根中国，长期在云南、四川等地开展扶贫慈善工作，项目涵盖农村发展、农村学前教育、艾滋病防控等多个领域，被称为“愚公慈善家”。

他为何坚定选择扎根中国？过去20年，中国乡村的哪些变化让他印象深刻？他如何看待“慈善全球化”与“本土化”的结合？近日，迈克尔接受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讲述他在中国的见闻与思考。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您在到过全球40多个国家后选择扎根中国。当时的决定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您看到了一个怎样的中国？

迈克尔·海尔曼：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我就对中国着迷了。1987年我首次到访中国，到复旦大学学习中文。两年后我已经掌握3500个汉字，但因为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我只能离开。此后我辗转欧洲、美洲多个国家，1999年加入互满爱人与人国际运动联合会(以下简称“HPP”)，担任津巴布韦总部财务主管。

2005年8月，我再次开启与中国的缘分。当时原云南省扶贫办正在寻求与国外NGO(非政府组织)合作，我非常开心我和同事一同被派往云南，负责中国区域业务。

此后我先后到访四川凉山，云南怒江、元阳等地。与我此前所在的上海不同，我认识到中国依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不少人仍处在贫困线以下。像凉山、元阳的一些乡村，交通、产业、教育、公共服务等都亟须发展。当时，我希望自己能为中国的公益事业作些自己的贡献，于是我决定留下来。

中新社记者：您曾表示要在中国待50年，并将云南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您为何做此决定？

迈克尔·海尔曼：2009年12月，我前往北京参加世界艾滋病日活动。在会上介绍我们在云南开展艾滋病预防的成效，包括在60余名防艾员持续三年的努力下，帮助云南边境地区近30万人学习了艾滋病预防知识。

活动上，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问我在中国有多长时间了，我回答四年半。他又问我打算在中国继续待多久，当时我已经52岁，我想或许我能活到百岁高龄，我当场向总理承诺，未来50年我将继续在中国投身公益事业。

在我看来，中国始终是一个充满活力、以人为本、开放包容的国度，这里的人们每天都在创造历史。直到今天，我依然坚信中国是最适合我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从未有过离开的念头。

中新社记者：过去20年，中国乡村的哪些变化让您印象深刻？与您去过的其他国家相比，这里的扶贫工作有何不同？

迈克尔·海尔曼：中国政府始终将扶贫与经济发展置于重要位置。中国提前10年实现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减贫目标。中国人均预期寿命的显著增长也令我印象深刻。1949年，中国人均预期寿命不足35岁。2018年，这个数字达到77岁。在全球范围内，没有一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发展如此迅速。

以云南为例，其高速公路里程在2005年仅有约1400公里，而目前这一数据已经破万。如今，硬化路“村村通”“户户通”都已实现。回溯2011年到2012年，我到云南元阳的乡村考察时，每逢雨季道路便泥泞不堪，我们需要边开车边用工具修路。此类场景早已成为历史。

同时，云南依托地域优势，茶产业、咖啡产业、花卉产业等特色经济迅速壮大。城乡教育差距显著缩小，农村人居环境发生根本转变。

值得关注的是，中国不仅实现贫困人口总量下降，更建立起防止返贫的长效机制，防止再次陷入绝对贫困。相比之下，即使在发达国家，根据各自的贫困标准，仍有数量可观的人口处于贫困状态，例如德国的贫困率约为15%，美国的贫困率约为11%，尽管这些国家的人均GDP是中国的数倍。这一对比反映出治理目标背后不同的价值理念，仅靠单纯经济指标无法全面衡量，同时也凸显了中国在民生领域的制度优势。

中国扶贫事业的显著特征在于创造性地提出了精准扶贫，以及“全社会参与”模式。相较之下，非洲因殖民历史创伤导致国家长期发展滞后，欧美则面临凝聚力不足以及内部社会矛盾的挑战。中国独特的文明基因和独特的治理观，为破解现代贫困治理难题提供了可借鉴的中国智慧。

中新社记者：在中国乡村振兴背景下，您如何看待“慈善全球化”与“本土化”的结合？

迈克尔·海尔曼：在全球化时代，人类正以“地球村”的形式紧密相连。全世界都需要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持续发展模式，国际合作因此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这种合作应当建立在文明互鉴的基础上——既要尊重不同国家、不同村落的文化特性与发展差异，也要通过交流互鉴实现共同进步。正如中国古语所言的“因地制宜”，这种智慧在云南的扶贫实践中得到了生动诠释。

我们倡导的公益模式强调双向赋能：既保护地球生态，又激活乡村内生动力。在云南的扶贫实践中，通过组建专业合作社，成功将生态资源转化为经济价值。这种发展模式具有可复制性——正如中国民间组织正在将扶贫经验推介到非洲、拉丁美洲等地区，国际公益机构也在中国西部开展合作。这种跨越国界的互助，本质上都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践行。

这些实践都在印证：开展国际化公益，应当是尊重差异的对话、因地制宜的创新与持续的赋能。

中新社记者：对于做中国的“愚公”，未来您还有哪些计划？您希望为中国留下怎样的慈善印记？

迈克尔·海尔曼：我自2005年扎根中国，在这片广袤土地上留下了微小却深刻的印记。

2007年起，我和我们团队将TCE(传染疾病完全控制)作为艾滋病防治的一种新模式植入到云南。这一宣讲防治项目也得到第三方评估机构以及云南省和中国卫生部门的高度认可，并复制推广到四川凉山州等地。

针对农村儿童无法接受学前教育的问题，2008年以来，我们与合作伙伴一起，持续支持云南、四川和湖北21个县的895个乡村幼儿班实施“未来希望幼儿班”项目。我们培训了3100多名乡村学前教师，帮助8万多名3到6岁儿童接受优质的学前教育服务。

自2020年以来，我们通过低碳示范课、低碳学生社团活动、线上气候变化课程和科普视频、校园垃圾回收等活动，累计在全国的846所学校开展绿色低碳发展教育活动，在昆明10个区县线下参与师生超过40万人次，全国线上观众超过265万人次。

目前，我们继续探索和发展幼儿科学养育服务，在腾冲市3个乡镇新设立10个亲子游戏活动中心。

我希望我能在中国留下微小的“慈善印记”，让人们记得，“有一个德国国际志愿者，他曾在这里一直努力服务。”(完)

受访者简介：

迈克尔·海尔曼，1957年出生于德国，投身国际志愿服务50年，现为互满爱人与人国际运动联合会(瑞士)云南代表处和重庆代表处首席代表。自2005年起，他长期在云南、四川和重庆等地开展扶贫慈善工作。2021年取得“外国人永久居留权”。2011年获卫生部“中国艾滋病防治国际合作突出贡献荣誉奖”；2012年获云南省人民政府外国专家“彩云奖”。